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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狼/哨向】你不要牵他的手(3)

愚蠢如我,猛然发现詹姆的眼镜设定和哨兵设定相斥,所以我就在线翻车了。我的读者姐妹都好善良。我一定找个beta......第四章已经在写啦,应该这两周会更新~


第三章


“布莱克。”

“嘿,布莱克!”

“着火啦!”

彼得踢了他一脚,哨兵从椅子上惊醒,小腿撞到桌脚,声音听着都疼。“靠!”

“别怪我,埃德加快回来了,他可不会乐意见到你上班偷懒的。”彼得坐上他的办公桌,桌上东西散乱,他随手把一份文件卷成望远镜,反正也没人会看。

“我干什么他都不乐意见到我。”布莱克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又四仰八叉地倒在椅子上。

“你要是认认真真执勤他可没处训你,”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太妃糖扔进自己嘴里,递给哨兵一颗,后者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不要算了。”

“你知道为什么埃德加喜欢训你吗?”布莱克把腿翘到桌上。

“什么?刚刚不是在说你吗?”

“因为你老吃糖,他觉得你既不像个男人也不像个哨兵。”

这时候他手里的文件可派上用场了。朝着那颗脑袋就是一锤,布莱克转头躲过。“他的原话,跟我可没关系。”他举起双手。

他早该知道对此人展现好心是下错功夫。他狠狠地咬了一口糖,巧克力的味道瞬间充满口腔。“随他怎么说,反正我本来也不觉得我是个哨兵。”

“你不是个哨兵怎么能在这儿呢?”布莱克又打了个哈欠。

“我是个残次品,”又到这种时候了。就算已经说了一百遍,第一百零一遍依然有块大石头压在他的声带上。“只有最没用的两个感官加强了。”

“最没用的?哪两个?”

这些该死的哨兵。“触觉和味觉。”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其他三个感官再也不可能发生变化的时候是15岁。“你差不多已经过了该觉醒的普遍年纪了,”那个斯斯文文的向导把检测报告轻轻摆在他面前,声音轻轻的,措辞也轻轻的,好像强一点的声波、未经精心修饰的事实就能把他震碎。他第一次自己说出这个事实是在给妈妈的信里(“他们说我的其他感官不会加强了,这样考试我能轻松不少”),他不需要告诉朋友和同学,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从来不参加和向导的配合训练。第二次是毕业测验,那个秃顶的哨兵谨慎地重复了一遍,“你的资料上写着你只有触觉和味觉的灵敏度显著高于普通人”。哨兵穿着半旧的西服,翻领上的徽章反射正午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第三次是参军申请,第四次是参军面试,第五次到第一百次都是战友好奇地问他为什么和他们这些普通人编在一个队伍里。他妈妈对此漠不关心,测试官没有任何表情,他的同学讥笑或同情,他的战友对他加强的两个感官也充满好奇。但是布莱克——布莱克爆发出一阵惊人的笑声,笑得前仰后合乱七八糟。

“有什么好笑的?”

大概过了极其尴尬的一个世纪,布莱克终于不笑了,但彼得宁可他还是继续笑吧——因为此人现在挤到他旁边,一条胳膊挥来圈住他的脖子,“我说老兄,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要我说你的运气也太好了吧?又包分配工作,又不用担心结合——什么你想结合?算了吧,塔可没空管你——还有最有用的两个感官,啧啧,我真的太妒忌你了哥们。”

“最有用?真的假的?”这么近的距离要盯着布莱克的脸有点困难,他撑着桌面努力往边上扯。

“当然是真的,但得在恰当的场合。”

“什么场合?”

“我亲爱的彼得,”他这句话兜了一个大大的圈子,“暂且放下你急着为塔卖命的心,好好想想,你一辈子,除了吃喝拉撒,还有一件你一定会做的事,它是什么?”

“上班?”

布莱克翻了一个白眼。“还有呢?”

彼得努力思考着,他每天的生活好像确实就这么几件事,起床上班,下班回家,回家睡觉,睡醒了上班。不上班的时候看看电视、翻翻杂志,散步到一个杂货铺买零食和饼干,管杂货铺的小姑娘叫艾米琳,她会念念有词地数好找钱再笑吟吟地递给他。她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眼睛弯弯的,脸颊上的雀斑会变换位置……噢。噢。

彼得觉得他整个脑袋跟点了炉子似的,烫得不可思议,布莱克不怀好意地捏了捏他的肩,他甩开他的手跳下桌子,差点撞到什么东西,一条黑色的大狗正趴在地上气恼地瞪着他。

“抱歉,大脚板。”他吐了吐舌头,但大脚板并没有理会他,反而爬上布莱克的腿去舔他伸过去的掌心。

“嘿,街上怎么样,没什么坏蛋吧?”大脚板跳上布莱克的膝盖去舔他的脸。彼得不知道精神体是否也有加强的感官,他不敢想象舔上一脸胡茬是什么感觉。

他小心翼翼地摸上大脚板的脑袋。摸精神体的感觉和平常的动物没什么两样,他庆幸自己至少能看得见别人的精神体。“你倒是省事,让他帮你干体力活,自己坐在办公室打瞌睡,我就没这么好运喽。”

“哎,这你就外行了,”布莱克伸高手掌让大脚板去够它,“我人不动不代表我脑子没动,不然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能第一时间赶过去呢?你说对不对呀大脚板?”

“收起你的狗,”另一个声音突然出现,他们一齐看向门口,是埃德加和其余巡逻的哨兵回来了,“现在是开会时间。”

“得令长官。”布莱克夸张地敬了个礼,然后大脚板就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哨兵们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埃德加摆弄好投影仪,摆上一张照片。说真的,他们一共才这么点人(五分之四都是哨兵,谢谢提醒),这个仪器实在是毫无必要。埃德加等上厕所的哨兵回来后,清了清嗓子:“昨天伦敦警察抓到一个大麻贩子。”投影上出现一张脸,络腮胡子遮住了一半,另一半红得不太正常。彼得觉得这人像那种早起的清晨在哪条街都能捡到的。

布莱克举起了手。

“说。”埃德加面无表情。

“我们现在的业务拓展到抓毒贩子了吗?”

“如果你多一秒钟的耐心就不会问这种蠢问题。”他“哗”地甩出另一张照片,“这才是我们的业务。”

照片上是什么绿色的东西,一根根的装在类似试管的容器里,彼得不明所以,但其余的哨兵不约而同地动了动,装作不经意地扫过其他人的表情。

“超级向导素。姑且这么叫它,”埃德加解释道,“警察在他身上搜到的。看来我们这位走私大麻的朋友还走私比大麻更危险的东西。”

“要我就不会把全部家当都揣在兜里。”布莱克摇了摇头。

“注意你的言辞!”埃德加突然厉声说,“否则我有理由怀疑你参与了这桩生意。”

“他肯定不是搞到这东西的人,”艾米莉亚说,她是他们这群大老爷们里头唯一一个女向导,结合了,很不幸。“一般这种事塔不是会派专门的小队处理的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塔确实已经在调查这件事了,但上面的命令让所有哨亭提供全方面协助。”

“怎么协助?”

“就是包括加大巡逻力度,配合上面调查之类的,”埃德加突然支吾起来,“布莱克,像你刚刚的那种话绝对不许再说,听到没有?你要是被带走了连我也没办法救你。”

布莱克又举起了手。

“说。”

“塔打算怎么调查我们?只有没结合或者死了向导的哨兵才需要这种向导素,这是不是说明我们整个哨所,除了你妹妹以外,都是重点怀疑对象?”

其余的哨兵纷纷点头,不过彼得觉得自己应该不属于布莱克刚刚指出的消费者群体。

“而且调查我们有什么用?他们不是抓到了那个贩子吗?查他不就好了?”艾米莉亚说。

“塔已经在调查这件事了,”埃德加重复了一遍,“现在我们知道得太少还不好说,总之你们自己长个心眼别瞎说话就对了。”

“你刚刚说要加大巡逻,怎么加大?总不能盼着再抓到一个贩子吧?”

“我说过了,现在情况还不明朗。”埃德加耐着性子说,彼得希望他别说了,他感觉自己正在残忍地入侵这对兄妹的隐私。“那等明朗了你再说吧。”艾米莉亚走开了。埃德加关掉投影,收好那两张照片,其余哨兵默不作声地收拾东西,布莱克坐在椅子上像是在沉思的样子。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哦。”

“为什么问我?”

“因为……你看起来像在思考?你一般不太思考。”

“我——什么?”布莱克露出牙齿,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是说你看起来像在思考什么难题,”彼得感谢自己作为一个残次品,有更多的时间锻炼表达能力,“你之前从没有过这种表情。”

“你整天都没事做光盯着我看吗?”他怒道。

“当然没有!你真是个自恋狂。”

布莱克狐疑地盯了他一会儿,只有一小会儿,然后又恢复了思索的表情。

“塔犯难了。”他说。

“什么难?”

“这个大麻贩子是平民,这种向导素又是国外才有,塔自然想让政府帮它查人。”

“但政府可没那么容易听塔的话。”彼得说,豁然开朗。他想起当议员的妈妈这几天回家脱鞋越来越暴力,出门前照镜子越来越久,培根煎焦的频率越来越高——他早该意识到的。针对塔的提案每年都不少,不过是新瓶装旧酒,跟家庭大战似的每年都要来上那么几回。据他妈妈的口气,万恶的塔总是占上风的样子(“他们想搞苏联那套,但你知道讽刺的是什么吗?苏联塔的权力可比他们小多了。”);据他妈妈的观点,什么东改革西改革全是无关痛痒的甜头,违禁向导素合法化才是血雨腥风的核心。这可是动摇塔根基的大事,塔再也没有理由给它的共感者安排对象了。

“或者,塔也想查政府的人。”他说。

“你怎么知道?”布莱克问他。

“我不知道,”他耸了耸肩,“瞎猜的。”

但是布莱克好像对这回答不甚满意,他又垮着脸不说话,彼得叹了口气要走,他却突然大喊:“见鬼!我要迟到了!”

“你要去哪?”

“去塔!我约了看心理医生!”

“真的假的?”说这话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的艾米莉亚,而布莱克开始四处找鞋。“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和塔对着干到底的叛逆分子呢,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可不是什么反叛英雄,用不着崇拜我,”布莱克迅速穿好外套,手指梳了梳头发,“你又不用一天晕过去两回,所以闭嘴吧,向导。”

就这样,布莱克一阵风似的走了。没和任何人告别,骑上摩托就走了。我可不是什么反叛英雄。他回味这句话。“这并不意味着你不是一个共感者。”他想起那个斯斯文文的向导,双手压着那份测试报告,纤长的手指在纸面铺开,绿色眼睛隔着玻璃镜片注视着他。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看他,好像等着嚼碎他说的每一句话。“我还能继续呆在学校吗?”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当然,”像是为了讨好他,向导很快地说,“如果你希望转到普通学校去的话也完全没问题。”他这回措辞可强烈多了。“不,我不想转学。”他坚决地说。向导愧疚地看着他,这眼神给他一种奇妙的满足。他愈发感到可悲。

就是这可悲,他想。就是这可悲让他拒绝转学,就是这可悲让他选择参军,就是这可悲让他在站在现在这个地方。放弃捷径的代价太大,所以他把这碗迷魂汤一口喝下。他醒不过来了,他想。他也不愿醒来。

 

**

 

西里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塔的,又是如何一刻不停地“走”到现在的,他只知道脑袋里的各种场景像打地鼠般蹦出来:他抹开脸上滑腻的身体碎片;他母亲皱起的眉头像黑洞洞的枪口;他甩开向导的手夺门而出;门口的守卫想把他拦住(他猜可能是因为他看起来像刚杀了人的样子);他最初的计划是一路冲到海边然后把自己淹死。等他意识到自己在走路,等喧闹大街的声音——鸣笛、马达、鞋跟踏过石板、车轮碾压尘土——重新清晰地浮现在耳边,他才发现自己站在一扇熟悉的门前。

他敲了敲门,门那边很快传来脚步声,但开门的却是弗兰克。

“哈。波特,又来一个蹭饭的。”

弗兰克打开门让他进来。门口摆着整齐的鞋柜,零钱碗装着两串钥匙,衣帽架挂着三件外套和一块黄色丝巾。屋里是熟悉的颜色和摆设,他直接冲向沙发。

“有人今天不高兴啊,”弗兰克问他,“走背字啦?”

“糟透了。”他一头倒在沙发上。

“嗨,西里斯,”莉莉的声音。“你今天怎么过来啦?”

“他今天心情不好。”弗兰克说。

“也许是看到有你在这儿所以心情不好。”莉莉的声音又远了。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小肚鸡肠吗?”他反驳道,“我都能接受詹姆跟你结合,为什么不能接受弗兰克来你家做客?不过,你到底为什么在这?”

“当然是你的铁哥们不忍心见我孤家寡人孤苦伶仃,就把我拐来他们家吃饭啦。”

“咋?你老婆不要你啦?”

“爱丽丝去苏格兰哪个岛上搞她的研究去了,没两三个月怕是回不来。”

“那你怎么没跟着一块去?”

弗兰克顿了一下。“以防你不记得,我在塔里还有份工作。”

“我知道啊,”他翻了个身,仰躺在沙发上,垂着眼睛看半坐在脚边的弗兰克。“但她是你的向导啊,你作为哨兵不应该时刻跟在她屁股后头吗?”

“我为什么要跟着她?”弗兰克看起来很难理解他的话,“我们已经结合了,就算她在苏格兰我也能感觉得到她。”

“但她仍然是一个向导,而且是你的向导。”

“没错,但是这不意味着我们必须被绑在一块儿,”弗兰克站起来,绕到沙发背后,披上他好好学长的语气,“她可以有她自己的生活,我也可以有我的。你真的活在八十年代吗?”他低头看他。

“抱歉,我上次醒来还在打世界大战呢。”

“哪一次?”

“我不信。你说你能三个月不见你老婆?怎么可能呢?苏格兰又不远。”

“再远也没问题。”

“我不信。”

“结合没你想的那么可怕。”弗兰克安静地盯着他。

弗兰克和詹姆有不少相似之处。长得挺像,极有天赋,比他会交际又比他有耐心,还都有让人狠得牙痒痒的精准和残酷。他们的不同之处就在于,詹姆没那么残酷。

“我还是不信。”

“詹姆?”弗兰克转头对厨房说,“如果莉莉要离开你一段时间,你觉得你能坚持多久?”

“啥?莉莉要离开我?”詹姆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呆子,”弗兰克翻了个白眼,又(多此一举地)提高嗓音,“我说——如果莉莉要出差,离开你一段时间,你觉得你能坚持多久?”

詹姆想了一会儿。“额,两个月?”

“拉倒吧,”西里斯(毫无必要地)大声揭穿他,“你两天就得疯。”

詹姆这时候从厨房出来,还系着围裙。“西里斯,你有空吗?我家马桶好像坏了,你来帮我看看。”

“弗兰克在这儿坐了半天你屁都不吭一声,我刚躺下两分钟就想让我干活啦?”

“我觉得不是下水道的问题,是水箱放不满,你来跟我看看。”

西里斯慢吞吞地站起来,拖拖拉拉地跟着詹姆走进厕所,把门在背后锁上。

“你有意识到外面有个哨兵,而且你这也不是静音墙吧?”

“弗兰克不会偷听的。”詹姆解下他的围裙放在池子边上。

“行。说吧。”

詹姆翻开一个柜子,里面是一排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他取了其中一个罐子,看上去很轻,他抓出一把棉花,掏了又掏,最终抽出一支绿色的东西来。

他把这东西递到西里斯面前。

西里斯接过。碧绿的液体澄清透明,掂在手里很轻很轻。

“你哪儿弄到的?”他看向詹姆。

“这个嘛,”他的铁哥们抱臂前胸,眼珠转了半圈,“毕竟我可是塔里的模范哨兵……”

“我是认真的,你怎么弄到的?”

“我没有在卖它。如果这是你关心的话。”

“莉莉知道吗?”

“如果我说是她牵的头你会很惊讶吗?”

“我去,真的吗詹姆?难以置信!我可太——”

“她不知道。”詹姆傻笑。

“是我演得太过了吗?要不我再来一遍?”

“她真的不知道。听着,”詹姆突然抓住他的手肘,“我会告诉她的,但是她不能从你这里知道,明白吗?”

“清楚得很。”西里斯把向导素装进外套口袋里,探进去的一瞬间开始担忧哪个不留神就会碎掉。“谢了。”

詹姆揉了揉一只眼窝,“我只希望不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你试过它吗?”

“什么?!”他大惊。

“你一惊一乍的干嘛?又不是问你有没有出轨。”

“这就是出轨!”詹姆手舞足蹈,“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所以你试过没?”

“没有!”

有人敲门。“你俩叽叽喳喳说什么呢?”莉莉的声音。

“没错,这样就行了。你有什么事吗亲爱的?”

“这是洗手间,你说我有什么事。”

詹姆塞好罐子,盖上柜门,嘟囔了一句,“她的刻薄型人格绝对是跟你学的。”

 

弗兰克吃过晚饭就走了,詹姆在厨房乒乒乓乓地洗碗。西里斯不知怎的发现自己抱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莉莉坐在他旁边。他都不记得是谁开的电视机,又为什么会看这个频道。他对无聊的电视节目没太大兴趣,但除此之外他无事可干。他觉得莉莉也不可能喜欢看这玩意儿。

果然。“弗兰克说你今天心情不好,”莉莉突兀地开口。如果这就是她酝酿半天的结果,那她水平真不怎么样。“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许久不说话,他的声音又糙又哑,“都过去了。”

“好吧。”莉莉说。这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距离他们上次在医院冷战过去多久了?一个星期?两个星期?总之够久了,久到不该再提。但他又有一种强烈的责任感,觉得自己不该顺水推舟忘掉这事儿,于是他说:“你和詹姆,你们,还好吧?”

莉莉茫然了一会儿,然后反应过来,“哦,我们没事。”

西里斯知道她这口气没出完,所以不动声色地等着。

“我们只是担心你。”

西里斯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他刚一动就后悔了,他不想让莉莉觉得自己也在担心这事。

“没什么可担心的。”

莉莉不说话了,她也把腿搬到沙发上。他们沉默着坐了半晌,盯着没人要看的电视。

“你害怕吗?”她最终问。

莉莉和詹姆也有不少相似之处:很聪明、认为自己很聪明、不遗余力地彰显自己很聪明——操,她的刻薄型人格还真是跟他学的。现在时机正好,他们在熟悉的环境,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挥霍,只是他实在没精力应付第二轮心理咨询了。

“我不怕。”他纯粹是为了打发她。

“真的吗?”

“假的。”

通常这种情况莉莉就生气了,但她这回措词了半天,结果自暴自弃地冒出一句,“算了。别人总是看到你做了什么,却看不到你没做的事。”

西里斯想指出她这根本是句废话,但他忍住了。没必要把事情引向没人关心的方向。

他们又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莉莉发出一丁点响动,他转头一看,才发现她哭了。

“哦,操,对不起,莉莉。”他伸出手,但被莉莉挡开了。

“没事,这太蠢了。”她飞快抹掉脸上的泪痕。

“你才不蠢呢。”

“好吧,跟你比是聪明点儿。”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怕不怕,”他搜肠刮肚,“也许我只是不喜欢做选择题。”他对电视机说。

“你不用跟我解释。”

“但是我不想让你担心,让你担心我。你和詹姆都是。”

莉莉不停地抹脸,没发出一点儿声响。电视的亮光在她脸上一闪一闪的。

“我有在努力了,真的,”他轻快地说,“我今天去塔看了心理医生,虽然没什么卵用。”

但是莉莉突然凑过来,抱住了他。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吓了一跳,莉莉的肩膀一抽一抽的,他犹豫了一会儿,也抱住了她。

“不许笑。”

“我没想笑!”

“在心里也不许。”

“遵命。但是你别把鼻涕弄在我衣服上。”

莉莉锤了他一拳,又紧紧地抱了一下,然后在他耳边说:

“记着,一次只能打一针。”

西里斯咧嘴一笑。

“当然了。”

 

晚上他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Remain In Light的音符在转盘上跳动,这节奏跳的他神经突突作痛。操。他愤怒地翻了个身,又翻回去继续瞪着天花板,好像希望视线能捅穿这层钢筋水泥直接扼住那个罪魁祸首的喉咙。真蠢。他在心里辱骂自己。一个向导对他笑了笑他就被电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了。笨!他怎么能忘了呢?远在他学会当一个哨兵之前,他就知道该怎么当向导了。他知道他们所有的手段和伎俩。他们用共鸣抚慰你、混淆你、操控你,他们温和柔弱的面具背后是卑劣、恶毒、歇斯底里,他们有恃无恐、横行霸道,他们……

在你吵醒整条街的向导之前……

“什么鬼?!”他猛地坐起来。

是我。我是莱姆斯。

“你——”西里斯差点气背过去,“难道没人教过你不要随随便便进别人脑子吗?”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偷听的,你想得太大声了 

“那我应该跟你道歉了?对不起我不应该让诅咒对象发现我在诅咒他。”

是我要跟你道歉。我不应该听的。

“你听到了也好,这样我就不用当着你的面再说一遍了。”他一说出口就知道这话不是真的,但他拒绝对此感到抱歉。

莱姆斯有一会没说话,他已经知道这人有时候反应不太快了。

发生了什么?

西里斯吐了口气。“你不是建议我去塔里看心理医生吗,我去了。”

但是结果不太好?那个向导怎么做的?

“她先巴拉巴拉地跟我说了一大堆,然后让我伸手。我伸了,她就问‘你准备好了吗?’我说,‘我准备好了。’然后她就抓住我的手直接闯进了我的脑子。妈的,实在太他妈痛了。”

莱姆斯又不说话了。然后:

可能她的方法不适合你。

“随便了,”西里斯靠着床板滑下来,他只感到疲惫,“反正我也不会再去了。”

对不起。我不该没搞清楚情况就让你去那的……

西里斯挥了挥手。“随便了。”

音乐的鼓点变得低沉缓慢,让人感觉像走进一个神秘幽暗的海底洞穴。西里斯闭上眼睛,在脑子里描摹这个旋律。

我还有一个办法。

“莱姆斯,谢谢你的好意,但是算了,谢谢。”

我保证,如果这个办法不行,我绝对不再来烦你。

西里斯又坐起来。“什么办法?”

你可以进我的脑子里。

西里斯短促地笑了一声。“你们向导就会这些手段吧?”

如果你愿意试一下的话。

“你为什么这么想帮我?”

莱姆斯一定是忘了他们的精神还连在一起,因为西里斯正看见几个明晃晃的大字摆在他眼前:哨兵、向导、见死不救(莱姆斯把它划掉了)、邻居、道歉(也划掉了)。莱姆斯正在努力把它们排列组合。别人总是看到你做了什么,却看不到你没做的事。他突然想起莉莉的话。他瞟了一眼地上的外套,詹姆送给他的礼物还在里面。他的确不喜欢做选择题,他想。但他绝对喜欢下注。

“好吧,我答应你。”

莱姆斯的思维一下子被点亮了。

真的吗?

“真的。”

那明天晚上?九点怎么样?你来我家。

“你女朋友不在吗?”

哦,她姑妈生病了,她要去照顾她,晚上都不回来。

“哦。”

那明晚九点?

“行。我要睡觉了。”

晚安,西里斯。

他消失了,和出现的时候一样突然。

西里斯把被子拉过头顶,指针转到最后一个尾音。整间屋子静得像海底,他闭上眼睛。

我才不怕你,他想。让我看看你袖子里还藏了什么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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